缅怀丨清醒刘晓光:在国企里戴着镣铐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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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条】缅怀丨清醒刘晓光:在国企里戴着镣铐跳舞
作者:文小刀(刘中盛)
来源:刀侃财主 2017-01-16
此文发表于2012年9月29日
2017年1月16日,据澎湃新闻获悉,首创集团前董事长刘晓光于当晚19时左右去世。
小刀对刘晓光有很深的感情,我一毕业就在网络媒体,从做论坛报道开始记者生涯,而刘晓光是对待记者最为友好的一个采访对象,愿意和每个年轻的记者普及房地产和市场经济知识的和蔼长者。
2016年亚布力论坛上,亲眼目睹刘晓光因帕金森发作被担架抬上救护车之后,我的同事刘利平有感而发,写下的这篇《民营企业家的庸俗与高尚》。
也是在这场论坛上,刘晓光用颤抖的双手握住话筒,与任大炮一起讲述了两人32年的老基友的故事。
2012年我曾采访写作《清醒刘晓光》一文,并有手记一篇。刘晓光是一个清醒的国企管理者,他追求市场,但正视体制,戴着镣铐在国企跳舞。我曾在2016亚布力论坛上问过他,是否想过离开国企,他说没有。
最后,鄙视那些因为刘晓光曾经在论坛上发抖拿不住话筒,而嘲讽他喝醉了酒上论坛的记者们。
四篇文章,祭奠刘总。此为三和四
文章三:《清醒刘晓光》及手记
导读
北京首都创业集团有限公司总经理刘晓光
“微博里哪两个企业家最有意思?”如果被问到这个问题,相信3亿微博用户中相当大部分会回答两个名字:任志强(微博)、潘石屹(微博)。
他们在微博里插科打诨,“打情骂俏”,带动企业圈的大佬们相互勾兑,惹来普通网友的围观、并以被“任大炮”和“小潘潘”回复为傲。与此同时,中国地产界另一个重要人物却在微博上偷偷潜水,注视着两位“小弟”的激情表演。
地产界都说,刘晓光是唯一能让“大炮”任志强收声的人,他被认为是圈内的“老大哥”。
8年前,他“威逼利诱”任志强、王石(微博)等近百位企业家,成立了阿拉善SEE生态协会。这个旨在治理绿化北京沙尘暴主要风沙来源阿拉善沙漠的生态协会,是少有的由企业家群体自己成立的环保NGO组织。
17年前,他接手发不出工资的首创集团,从170个儿孙企业的嗷嗷待哺,到如今的千亿资产、7家上市公司,刘晓光把一个烂摊子做成了香饽饽。
这个在厚厚的眼镜后眯着两眼,说话永远慢声细气的男人,体内却蕴藏着惊人的能量。
但能量的释放,却能把握住恰当的火候——他清醒地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自己能做的事情。
地产界的老大哥
尽管要大四岁,但在刘晓光面前,任志强像一个顽皮的小弟。
一个常被提起的段子是,2004年博鳌地产年会上,任志强正欲摆开架势开始“放炮”,刘晓光委婉提醒,“咱们不是说好不批评别人么!”任一下变得和缓,甚至有些委屈地嘟囔道,“我又没有点他们的名字。”
刘晓光用“正派、仗义”二词形容任志强。但在微博诞生之前,由于媒体的选择性报道,任的公众形象却是“黑心开发商”的代言人。刘晓光让他收声,是在保护这位顽皮的小弟。
他们之间的交情已经有几十年。最早的相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任志强在华远集团的前身——华远经济建设开发总公司担任建设部经理,而刘晓光则担任着北京市计划委员会商贸处副处长。华远作为西城区一个全新的全民所有制企业,各种项目需要经过刘晓光所在单位的审批。
2011年,中国金融博物馆的一次读书会上,任志强“揭发”说,当时他找刘晓光审批,被要求“外面等着”,走廊上一等就是四个小时,中午吃饭时才被想起来。不过,这一来二去的审批,两人开始相互熟悉,进而成了哥儿们,一晃就快30年。
后来,当被问起为何任志强会对自己这么“听话”时,刘晓光笑言,一是任志强当年被自己“审批”惯了,二是自己成为了任志强的股东:首创是华远地产的大股东之一。
让任志强久等的刘晓光并不清闲。这种需要长时间等待的审批,是计划经济刚刚开始向市场转轨的时代产物:一边是蓬勃发展的市场,一边是没能下放到企业的权力。
刘晓光案头总是堆着太多需要审批的单子、文件。有一回他忙到半夜两点才下班,发现门口等着一个人,问他叫什么,他说我叫潘石屹。还说,手里的项目再不批,朱(镕基)总理就要搞宏观调控,项目就做不成了。刘晓光问:你这项目投资需要10亿,你有10亿吗?潘石屹回答:你批了我就有了。最后,刘晓光签了字。因为天黑路看不清,兴奋过头的潘石屹差点还绊了一跤。
在北京计委的工作中,刘晓光不断地见人,批项目,甚至和企业家们一样,跑到香港为去政府的基金融资。这一过程中,他与众多在市场中先行一步的企业家们成为朋友。
1995年,刘晓光调出政府,来到了首创集团,与常打交道的任志强、潘石屹等成了同行。他很快地融入了京城企业家圈子,与陈东升等“92派”企业家成为了朋友,并通过首创的产业地产模式,将自己影响力辐射至华南,甚至王石也称他为“地产元帅,学习的榜样”。刘晓光逐渐在京城商圈和地产界树立了“老大哥”的形象。
2003年某天,刘晓光跪倒在阿拉善沙漠当中,叹息人类对大自然的毁灭,突发奇想:自己要组织企业家来治理这片沙漠。他给一个个朋友打电话,“任志强你得来。”“王石你得来。”“不来以后别的事情免谈。”一年后,阿拉善SEE生态协会成立,会员还有陈东升、郭广昌 、潘石屹等等。
协会没有变成公益秀。每个会员每年只需交10万元,这对动辄千万元慈善捐款的企业家们实在是个小数目。但每次全体会议,这些亿万富豪们却能为了几万块钱的账目争吵不已,每次会长、理事长的竞选,都要严肃地相互“拆台”。
与这些“92派”为代表的体制外企业家的交往,也曾促使刘晓光闪现过“再进一步”走出体制的想法,但最终,他留了下来。
刘晓光清醒地知道潘石屹们的优势在哪儿,也清醒地知道国企在资源上的优势无可比拟。他曾致力于对首创集团进行所有制改革,但最终的结果,只能令他断言:柳传志和联想所有制改革的成功,是“小概率事件”。
“个人赚多少钱不是最重要的,我们(国企领导人)的舞台也很大。”他说。
戴着锁链跳舞
财经作家苏小和曾这样写道:“刘晓光了解历史的进程,了解当下的幽暗,他对现代企业制度有着非常透彻的认识,他对现代企业的各种工具理性可以说是烂熟于心,但同时,他也知道自己显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此,他选择了一方面把握历史,一方面与当下妥协。”
刘晓光是清醒的。他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也清醒地知道,在现实条件的制约下,自己能做到什么,如何才能做得相对较好。
谈起房产税,他对腾讯财经直言不讳地说,这个税种在逻辑上“不大合适”:老百姓交了土地出让金,但只有70年产权的“租借期”,土地还是国有的,征房产税相当于政府向政府自己的财产征税,却由老百姓来支付……但刘晓光同时又说,征收房产税是大势所趋,“不会改变了”,似乎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一违反逻辑的事情。
又比如限购。与任志强的炮轰不同,刘晓光承认限购是一种行政干预手段,不应长久使用,但他同时认为,限购在这个历史阶段中是不得已、必须要使用的。“对于当时抑制房价,抑制投机,是有好处的。”他认为限购最终是要被经济调节杠杆取代的,但同时却不愿预测限购政策的退出时点。——的确,不受约束的行政权力,何以预测?
刘晓光承认首创集团作为国企,从创业之初便占据了资源优势,他曾经的政府官员经历也给他的企业带来了很大的帮助。但他喜欢说的一句话却是“市场上见高低”,他认为,“国进民退”的争论对他而言压力不大,因为首创的三元化经营(基建40%、地产40%,类金融20%)基本都是通过竞标而赢得项目。
他尽力地用市场手段来改造国企。曾经尝试引入美国的黑石等作为战略投资者,以此改变首创的单一国有体制,最终却因为证监会和国资委的一纸文件而化为泡影。而这是他从商以来的最大遗憾之一。
刘晓光很推崇万通的股权结构,国企泰达占股30%多,民营公司占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自然人股东。他认为这种混合国有、民营、个人股东所有制的企业更有生命力,约束力更强。
羡慕万通,认为联想的改革成功只是“小概率事件”,似乎显示刘晓光对首创集团整体性的产权改革似乎已不抱太大希望,“因为太大了”。但同时他又坚定地认为,产权明晰、治理结构合理、股权多元化,肯定是一个大趋势。——也许,有一天这一趋势愈加明朗之时,他便会重启这一目前看似已经放弃的计划?
对于国企收益的分配问题,刘晓光一方面认为需要让老百姓普遍享受到收益权,但同时又认为,目前中国仍处于“做大蛋糕”阶段,不应为分蛋糕争论太多。
看起来有些捣糨糊,但这或许与他的经济学理念有关。他在中国金融博物馆的那次读书会上分享说,影响自己最深的是实证经济学理论。
网上搜索一下实证经济学,可以看到这样的介绍:实证经济学与规范经济学对立,是独立于任何特殊的伦理观念的,不涉及价值判断,旨在回答“是什么”、“能不能做到”之类的实证问题。
搁置价值判断上的争议,只为更好地做事,他更像一位清醒的现实主义者。
有媒体称他为“红顶商人”、“血管里的血特别红”,而苏小和则认为刘晓光是个戴着锁链的舞者。这把“御赐”的锁链给了他可利用的优势资源,也给了他束缚,他在锁链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地遵循自己想要的舞步。“他似乎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历史的传承体系中,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者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只是谈到未来,刘晓光并不那么乐观。他告诉腾讯财经,企业家圈子里最近的热门话题包括资金外流、中国下一步大的结构调整和改革预期等问题。他说,整体上大家都不太乐观。
生活像打仗一样
2004年,《中国企业家》做了一期“中国企业家生活调查”的专题,派出记者在全程跟踪企业家的一天,然后记录成文。有关刘晓光的报道标题为《每天的生活都像打仗》。
8年过去,刘晓光说,目前的生活,还是每天都像打仗,“以前是100%的话,现在也得90%。”说着,他从西装的兜里掏出一张几经折叠的A4纸,向我们历数这一天的行程:见官员,见企业,见中国人,见外国人,谈投资,谈合作,还要听达沃斯论坛,匆匆扒拉两口午饭,就来接受腾讯财经的专访,完了之后还有各种会见。
上文提及的读书分享会上,刘晓光说,其实自己的知识、学问或者经验,更多不是通过读书,而是通过阅人而获得。他说自己“阅人无数”。
原国资委企业改革局副局长周放生为他作证:13年前,他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刘晓光在北京展览馆附近的一个餐厅里见人,每天都谈到晚上12点以后。刘晓光接过话茬说,现在还是这样。
工作压力最大时,他甚至想到过跳楼。1994年,刘晓光在香港为政府的一支基金融资,直到最后一天还未成功,眼看2400万元各种费用就要打水漂,他恨不得从维多利亚湾的酒店跳下。不过,因为舍不得死,他撑了过去,最终成功为政府融得5.4亿港元资金。
“最痛苦的时候我看凶杀片,这是一个英国人教我的。看凶杀片转移视线,另外学会自己的控制力,当我们最痛苦的时只有几点到几点想这个问题,除了这半小时之外就不去想。”
有意思的是,当过兵的刘晓光,军营留给他最大的记忆却是读书,那几年里他啃下了《资本论》,奠定了自己的经济学基础。反倒是离开了军营,倒过上打仗一般的日子了,一晃30年。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并且时时刻刻像在打仗一样抓紧着做。
附:刘晓光简历:
刘晓光,男,现任北京首都创业集团有限公司总经理,北京首创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600008),首创置业有限公司董事长(HK2868)。
1970年至1975年,军人、步兵学校学员; 1975至1978年,北京测绘仪器厂车间主管;
1978年至1982年在北京工商大学攻读商业经济学专业,获经济学学士学位。在1982年至1995年期间,历任北京市计划委员会处长、委员、总经济师、副主任、北京首都规划建设委员会副秘书长等职。
刘晓光同时是清华大学、中国社会科学院、北京工商大学客座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
他还是瑞士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会员,中国企业联合会、中国企业家协会常务理事,中国房地学会副会长,中国房地产投融资促进中心副主任,中国企业家论坛理事会理事,中国海外联谊会理事,北京青年企业家协会副会长、顾问,北京市房地产协会副会长,北京市政府金融发展顾问团成员,北京市京城企业联谊会副会长,阿拉善SEE生态协会创始会长、现任理事。
北京首都创业集团有限公司是北京市国资委所属的特大型国有集团公司。自1995年重组以来,首创集团已构建起以水务为核心的基础设施产业、以城市住宅开发建设为核心的房地产业和以投行并购业务为核心的金融服务业等三大核心主业,旗下拥有境内外上市公司6家、基金2家以及多家与国际著名跨国公司组建的中外合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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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这眼镜是在上大学前戴上的。而他在上大学前,先是从军营退伍,又下了车间,虽然已经读过《资本论》,但数学却只有小学水平。1978年高考前,两个月的时间他从正负数补到了解析几何,最后成功考上了如今的北京工商大学!厉害吧? 后来,听过一些他的演讲,看过采访他的一些稿件,自己也有几次和他的短暂对话,他的市场化理念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我一直很崇尚秦晓。作为体制内的反思者、改革派,秦晓对现代性的强调,对国企的地位和未来的观点,让我觉得非常难得:谁说屁股一定会决定大脑?而秦晓之外,在自己有限的视线范围内,我觉得,刘晓光是理念最市场化的体制内大佬。 但他又有不同,他并不认为国企就应该最终分给所有大众,强调目前仍在做大蛋糕阶段。他认为房产税不符合逻辑,但却不反对征收。同样,他认为限购必须要被经济杠杆取代,但又认为限购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的适当选择。 后来,读到财经作家苏小和与刘晓光的一篇对谈长文,让我对刘晓光的理解进了一步:他是个清醒的现实主义者,他做自己能做的。 天津夏季达沃斯论坛期间,同事李伟协助约到他的专访,在他掏出的那张时间表上,为我们留出了半个小时。采访完后的合影,他热情地问道:“小伙子,80后吧?” 眼看着90后的弟弟妹妹就要毕业了,也许下次见到刘晓光,他的身边会围上几个90后,不用想,刘总肯定还会眯着他的双眼,耐心地回答小记者的问题吧!(文/刘中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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